在看守所的第十天,我妈让律师给我传话,说她那天去国金豪庭给我收衣服的时候,居然在房间里碰到张佩依了。
而那时候,我还没来得及给我妈说她是骗子。我妈在手信上告诉我说,她给我收东西的时候,没有看到我的手表。
我在铁窗后面,听到这个消息,想起这个魔鬼的所作所为,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张佩依作为骗子被我拆穿,她并没有跑路。而是趁我人不在家,堂而皇之,大摇大摆的又回到我的家,让同样那几天住在国金豪庭的,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饺子的朋友给她开了门,然后明目张胆的拿走了她曾经“送”给我的爱马仕毛毯和婴儿车,方便欺骗下一个猎物。
不仅如此,她肯定很不满她布局那么久,结果只骗了我几万块钱,顺手牵羊,拿走了我放在房间里价值二十多万的手表。
当我听到这个消息,我用力的捏着铁窗,手指关节因为脱力而显得发白。
直到现在,我还能感受到我的愤怒。
我已经打算放她一马,为什么她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。
三十七天后,我出来的第一时间,马上来带合江亭派出所报案。结果警察的话让我傻了眼。
“你说的那个表,现在你是不是肯定在她手上嘛?”警察问我。
我一阵语塞。
“还有,就算找到了那个表,怎么证明表是你的呢,你当时的发票这些在不在?”警察又问我。
“我搬家的时候搞丢了。”我实话实说。
“你得知她把你表偷了的时候,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报案,现在才来?”警察又问我。
“我当时在看守所,怎么报案?”一阵无力感从我内心深处油然而起。警察听到我居然在看守所,看向我的目光,有了几分鄙夷。
“那没有办法了,你这个案都立不起。我们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吧?”看来警察彻底把我看成了从看守所出来身无分文,到处讹钱的骗子。
我失魂落魄的从警察局出来,感慨世事无常,我什么都没做被叫进去调查了37天,而真正的骗子小偷,却逍遥法外。
这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,我一直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而现在我看到的却恰恰相反。
我才出来的那几天,朋友跟我说张佩依还有点惴惴不安。
但是在得知我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,她又开始蠢蠢欲动,慢慢的又跳出来继续行骗。
她甚至还建了个微信群,跟我隔空喊话,大意是,“王环宇这个进去过的人,他说的话你们居然相信,真的是贫穷限制了你们的思维。如果我真的偷了他的东西,为什么他不报警抓我?”
这让本来出来后就一堆事,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快想要自认倒霉的我彻底爆炸了。
我找来曾经也被她骗过的编辑部寸寸,花了两个通宵,写了一篇她骗我的始末。放在了公众号上。
原本只是想出口气就算了,也没想到后续什么的,警察都管不了我又有什么办法?
结果没想到这篇文章被大量转发,以至于大量沉在水下的被她骗的人都找到了我。
那篇文章在加上那些15年的文章,终于让世人警醒,原来她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,重庆北碚女屌丝。
但是苦于她欺骗的手法太高明,要钱要东西都是打着谈恋爱的旗号进行,让我们没有办法告她诈骗。
虽然我们找到了一堆受害者,但是我们却无能为力,骗子继续逍遥法外。
事情在三个月后有了转机,一个她正在行骗的人无意看到了我的帖子,他上了心思。
不动声色跟张佩依继续相处的时候,收集到了很多张佩依欺骗的证据。在万州公安局报了警,终于张佩依被绳之以法,关进了看守所。
正当我们皆大欢喜,庆祝骗子终于伏法的时候,办案警官却找到我们说,由于证据不足,很可能张佩依最终过不了检,而被取保。
“为什么证据不足?”我在群里问一个一直在跟进案子的张佩依原来的闺蜜优优,她被张佩依骗了十几万,对其恨之入骨。
“警察说两个人耍朋友产生的费用,说不清,那男娃儿说给她买了个表,张佩依说回送了个爱马仕包,这哪说的清喃?”优优直接打电话告诉我。
我一阵沉默,骗子手法实在高明。
“还有你那个戒指和手表,就算找到了,也说不清是不是偷窃,最多算是个侵占,那就是法院处理的,也关不到她。”优优看我没说话,继续说道“而且,你那个表和戒指,到现在还没有找到。”
“那个戒指你不是还看到她带了吗?你给警察说啊!”我想起了一个细节,在电话里急促的给优优建议。
“我说了!警察说要看到东西啊,我最多只能作为证人证明戒指在她手上,但是你怎么证明戒指是你的呢?”
我才想起那个戒指,是我找朋友买的,一没有发票,二我也记不得编号。我一下傻在当场。
“不过你别灰心,我们的战斗才刚开始。”电话里优优鼓励我道“过几天,警察要去搜她家,希望能在家里找到表和戒指嘛。”说完她挂了电话。
请神容易送神难,距离我第一次见张佩依,已经过去了一年多,距离我最后一次见到她,也过去了十个月。而她还在反复的摧残着我的心智。
魔鬼,真的是魔鬼!我在心里怒吼。
过了几天,我收到了办案民警的好消息,说戒指在她家搜出来了。但下面的问题又开始困扰警察,也就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个戒指是我的。
“这样,王环宇,你先来趟重庆,我们给你做个笔录,如果其他的判不到她,我们再看看你这个案子能不能立案?”在电话里,办案民警耐心的给我说。
那一刻,我对我们的民警同志有了新的认识,他们确实是在用尽一切办法捉拿犯人归案,他们讲究客观真实证据。
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,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。我因为被羁押37天而对警察产生的一肚子怨气,此刻早已荡然无存。
浮在我心头的阴霾,也慢慢消散。
我立马找了最近的日子,坐了动车去重庆,就在重庆东站,见到了办案民警。
对话中,我能感受到他们对张佩依这个职业大骗子深深的无可奈何,我感同身受。
就在停到路边的警车里,用了两个小时,我完成了笔录。
“先这样吧,能不能定罪,还是要看证据。你最好是找到当时购买的发票,不然的话,还是很难。”警官揉了揉他的太阳穴,递给我一支笔和印泥。
我熟练的拿过笔在每一页上签上我的名字,然后拿过印泥,在每一页的关键地点按上我拇指印。然后我从警车上下来,坐上了回成都的动车。
接下来的十几天里,警官都没有联系我,我从优优的微信中,知道情况进展并不顺利。
“警察没有查到卖表的人,如果找不到表的话,光是一个戒指,很难定罪。她可以说是你送的。这样最多你去法院告她一个财务侵占。”在微信里,优优担心的说。
而我那时候忙着公司的事,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再去管张佩依,我看到信息也一阵无语,却没有更好的办法。
“王环宇,你还是想想办法啊,她关押的时间马上要到了。”优优看我无动于衷,在微信里说道“她这样的人,如果再被放出来,肯定又要说是她家的人帮她摆平了这个事。如果这次警察还办不了她,出来过后她肯定会变本加厉,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被骗。”
“我已经去做了笔录,我也希望她进去,但是她作战经验太丰富了,警察都拿她没办法,我们还能怎么样?”我确实不想再跟她扯上任何关系。
她是抓是放,都与我无关,我只是希望能过好我的生活。我被偷的那几十万我不要了,只想换来平静的生活。
尽人事,听天命。就是我当时的想法。
“好吧。”优优也知道我所言不虚。
她知道我被骗后,跟张佩依虚与委蛇了很久,还找了律师支招,同时录了一些关键录音,但就是这样的情况,也不足以让张佩依定罪。这个骗子的反侦查能力太强了。
明明知道她是骗子,苦于没有实锤把她锤死,让她仍然逍遥法外,继续信口雌黄骗着新的受害者,我们这些被她骗过的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。
在张佩依羁押到期的前一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2018年2月9号的那一天,我没有听饺子的话去警察局,我也没有被抓,公司也没被调查。
警察调查过后,只是给了我们口头警告,让我们注意言行,不要再在网上产生恶劣影响。
而张佩依根本没有机会再来我家,我的表没有被偷。女朋友也因为没有了张佩依而找我复合。仿佛我经历的这一些,只是一场噩梦。
梦醒来,我的生活还在继续,梦中的一切,支离破碎。那些遗失的美好,回不去了,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就这样平躺着,抬头看着天花板,在命运的分叉路,我走入了最黑暗的那一根道,而且没有了回头路。
我拼尽全力,想找到自我救赎的方案,却毫无头绪。未来的一切,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。
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把我拉回了现实。我侧头看过去,已经日上三竿,持续的雾霾在这一天不见踪影,太阳从我窗帘的缝隙照进来,让我床边斑驳一片。
想着今天,恶魔张佩依就要从那个铁笼中出来,沐浴着明媚阳光,在光天化日之下,继续行骗。我对命运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。
拿起手机,点开微信,几十条未读信息。有饺子让拍节目的,有财务问我昨天收款情况的,有导师问我最近线下安排的。我一一回复。突然发现优优给我了一大堆留言。
“王环宇,起来没有?”
“对方尝试与你进行语音通话,未接通...”
“王环宇,给你说个好消息!”
“卖表的人,找到了!”
我还没来得及回她的信息,又看到万州警官给我的留言:
“王公子,卖表的找到了。”
“我们这边查清楚了,张佩依是卖了一个劳力士全金迪通拿,你能不能提供下你的表的编号?”
“你看到信息第一时间回复我!”
这一瞬间,我睡意全无,立马翻身起床。仔细回想哪里还能查到我表的编码。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个编码,就没有办法证明此表是我的,就算查到了手表,也没办法给张佩依定罪。
我的那个表2015年购于日本大阪,现在已经2018年年底。我还依稀记着卖表的那家店。我寄希望于日本他们的严谨工作作风,应该对那个表有做记录,但是我又不能确定。
再说,我因为取保候审,护照还被扣押在警察局,我也没办法去日本求证。
我一下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现在人赃俱获,我却没有办法证明赃物是我的。
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,我脑袋灵光一闪!我记得当年买了表过后,我第一时间拍照发了朋友圈,进行了“高价值展示”。(虽然现在来看这种方法已经过时而且还很幼稚,但是当年的我对此乐此不疲)
我连忙翻到我2015年的朋友圈,它还静静的躺在那里,恒古不变。
朋友圈里,在日本的那个酒店,我把我的金表以及盒子、保卡,一字展开。拍了一个很赤裸裸的炫耀照片。我配了一行文字“奖给2014的自己。新的2015,加油!”。
感谢2014的我的机智,朋友圈里的照片上,拍出了我的保卡,放大照片,清晰的看到了保卡上的编号:能够确认那是我手表的编号!
张佩依啊张佩依,你千算万算,知道我手表没有保卡盒子,而且购买于日本,偷了也没有办法对证。
但是你没算到,我跟你一样爱秀。这一张朋友圈照片,要了你十年的青春。
我拿着手机,看着这条朋友圈,静静的,时光仿佛停留在这一刻。窗外的雾霾,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,徐徐消散。
警察在张佩依羁押的最后一天,找到了她销赃卖表的那个人,顺藤摸瓜,找到了张佩依卖的两个表。
一个是我的劳力士迪通拿,一个是另一个受害者的罗杰杜彼。
两个表总价超过三十万,根据我国刑法,偷窃数额特别巨大的,给与十年以上有期徒刑。
意味着,这个魔鬼将在至少十年内,没有办法危害人间。
当天,张佩依便被依法拘捕,等待她的是法律的严惩。
第三天,重庆万州的警官来成都找到我,在那个我报警不受理的合江亭派出所,两位警官借用了一间办公室,我们花了四个小时,把手表的来龙去脉做了笔录。
我当时在看守所关的那37天,成为了我百分之一百的不在场证明,同时里面没有办法给外界传递任何信息,最终实锤了当时的手表是在未经我同意下偷盗的,而非是我赠送,或者借予的。
跟上一次不同的是,警官和我都不像第一次做笔录时展现着一筹莫展愁眉的苦脸。
从我们舒展的眉头,可以感觉到彼此如释重负,这一切,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
临走的时候,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。
“警官,那个她销赃的那个人,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呢?”对此,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张佩依这种老奸巨猾的人,是不可能主动供出来她的卖家的。
“其实很简单,我们给她微信里每一个人群发了信息:上次表出了吗,我这又有一些新货收不收?”警官掏出了一根烟,点燃了,深深的吸了一口,对我笑了笑,说:
“原来如此。”我一下对警察的智慧肃然起敬。
说完,我再无牵挂,准备转身离去。这时候警察又叫住了我。
“可能开庭的时候,你要去一趟。”他吐了个烟圈。
“没问题。”我肯定的点了点头。
“对了,”警察仿佛又想起了什么。“你要给我一份民事诉讼书,起诉她,这样我才能看怎么把表的钱赔偿给你。”
“怎么赔偿,她还有钱吗?”我吃了一惊。
“我们搜查她家的时候,还找到了很多包包和首饰,我们估价差不多要值个100来万,如果没人认领的话,我们会拍卖了偿还各位受害者。”
没想到张佩依骗了那么多人,真的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思维,我心里想着。
警察看我不说话,以为我有什么顾虑,他接着说道:
“你也可以选择不要她赔偿,这样可以多增加她几年刑期。”
“增加她几年刑期?”我突然来了兴趣。
“也说不清,一两年,两三年吧。”警察深深吸了口,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,转身要进去办公室“你好好想想吧,王公子,我明天还要去郑州给另一个受害者做笔录。”
“我想好了,”我大声冲着警察的背影喊道“警官,我不要钱了!”
警察闻言,转过身来,对我眨了眨眼睛,说:
“这也是我们希望的!”